第171章 城(2/4)
房。酒馆的屋檐雕着一些像蛇不像蛇、像鸟又不像鸟的东西,人们说那是龙。屋顶的瓦油光锃亮的,阳光一照,那屋顶就一闪一闪的。在金顶镇,只有这座房子的瓦会发光。青瓦酒馆有个长方形的大院子。院子里有三个圆形石桌和十几个石凳。石桌旁竖着木格架子,上面爬满了藤萝。那些藤萝的叶子长得就像猫耳朵一样。院子里还栽着一些小树和花草。天气热的时候,一些客人喜欢坐在石桌旁喝茶聊天。还有的人在此下棋。我觉得人下棋是件很有趣的事,为了一个方方正正棋盘上的那些棋子,两个人会常常闹意见。刚开始下棋时他们是和颜悦色的,一旦分出了输赢,有一方脸上的表情就难看了。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在玩一堆圆木块,人跟木块生气是愚蠢的。
在青瓦酒馆,你随时随地可以听到鸟叫声。西北面的山上有鸟叫,白桦林里也有鸟叫。它们的嗓子就仿佛是太阳给的,太阳一出,它们就叽叽喳喳地叫,叫得人睡不了懒觉。酒馆的伙计赵李财最烦的就是鸟叫。赵李财是赵李红的哥哥,可我从来没听她叫过”哥哥”。她叫赵李财的时候总是”哎--”一声,至多不过像周围的人一样叫他一声”大财”。大财在酒馆里干活,赵李红对他是亲兄弟明算账,从不多给他钱。他要是干活出了差错,会像别的伙计一样挨罚。大财对赵李红不满,我多次听到他背地里骂她”臭德行”。酒馆有两个厨子,一个叫红厨子,一个叫白厨子,各管一摊儿。红厨子姓红么?想必有姓红的就得有姓绿的和姓紫的。姓蓝姓黄的我见过,我的第一个主人就姓黄。
我说到哪儿了?对,是红厨子,他管的是菜墩上的活儿,咣咣地大块大块地卸肉,再把肉改刀成形形□□的小块。他用刀轻快,那刀在肉上就像跳舞一样灵便。他喜欢我,常拿肉给我吃。有时是生肉,有时是熟肉。红厨子不胖不瘦,个子不高,闲暇时爱抽烟。有一次他也给我点了一棵,塞到我嘴里让我抽。我不抽,他就说:“电视上的猴子会钻火圈,会往篮筐里投球,还会抽烟和剥香蕉皮。你怎么比猴子笨那么多呢?”肥胖的白厨子在一旁撇着嘴插话说:“猴子当然比狗高级了,人是猿猴变的,所以猴子的智商低不了!狗除了□□,还能懂什么白厨子管的是面案上的活儿,只因为他爱嘲笑我,我有好几次趁他不备时,给他制造麻烦。我曾叼过石子吐在他刚刚做成等待上笼屉的花卷上,还往他拌的饺子馅里吐过涎水。白厨子牢骚多,呼噜重,大财说他的呼噜能把青瓦酒馆的风铃给震响。
青瓦酒馆一年四季客人不断。如今,这里住着一伙拍电影的人。拍电影的人喜欢有太阳的日子。一到了雨天,他们就不出工了。金顶镇来了拍电影的人以后,青瓦酒馆比以往更热闹了,来看演员的人一批跟着一批。在拍电影的人中,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最牛气了,人们都叫他”导演”。他住单间,而别的男人都住两人间和五人间。有个女演员又年轻又漂亮,有天早晨他们洗脸时,我见导演拧女演员的脸蛋玩,女演员咯咯地笑。导演说:“晚上到我房间来。”导演毕竟是外来的,他和女人调情拧的是脸蛋,而金顶镇的男人喜欢拧的是女人的屁股。看来女人的脸蛋和屁股都能让男人起兴。我呢,在调情上和导演的胃口一样,我喜欢的是母狗的脸蛋。脸蛋挨着脸蛋蹭来蹭去的感觉可真美啊!如今我老了,那些漂亮年轻的母狗见了我,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可我并不难过,因为我明白,用不了几年,它们也会老得没有再追逐它们的狗了。
我昏昏沉沉的老是想打盹。生人来了,我无动于衷,谁爱来就来。
我想念我的老主人文医生。文医生死在大烟坡了。大烟坡在青瓦酒馆西北面的山里。以前,太阳升到天中央的时候我往大烟坡走,到日头落山前肯定能到。我去那里时总是和小哑巴一起,我们送的是两种人:要做变相术的人和跟文医生睡觉的女人。小唱片陪文缴的次数多。小唱片就是一只鸟,她一进了山林,就要唱一路。唉,如今文医生没了,他种的那些纸球一样软的花朵不知道还能不能开?
想起文医生,我就想掉眼泪。
赵李红嫌我一天到晚老是没精打采的,她又踹了我一脚,说:“你不出去看门,就知道蜷在这里烤火,我真是不该收留你,你原来的威风都哪儿去了?!”
她这么数落我,我如果还赖在灶房的话,就太不知趣了。我努力站了起来。我的头很沉,腿打着战,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我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咔嘣咔嘣”地响,我老朽了。也许这场雨过去后,我就会死了。
我一出灶房,陈兽医就来了。陈兽医这一段穿着长袍,使我觉得他是从坟墓中钻出来的人,因为我见那些挺了尸的人才穿长袍。陈兽医脸上到处是皱纹,可他腰板很直,能挺起长袍。长袍裹着瘦瘦的他,使他看上去像是一杆蜡烛。我跟梅主人在一起的时候,曾经咬过两次陈兽医,一次咬在他的小腿肚子上,一次咬在他的屁股上。陈兽医为此一直憎恨我,他见了我总是”呸”一口。
“呸!”陈兽医冲我说,”我看你活不过这个秋天了!”
我用尾巴扫了一下他的长袍。我的尾巴很脏,我想悄悄弄污他的长袍。陈兽医没有察觉,他挺着胸通过甬道,直接进酒馆了。
自从来了拍电影的人,陈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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