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城(2/4)
的植物就长高了,都柿、牙各达、马林果、羊奶zi、水葡萄等野果子就相继成熟了。我喜欢到森林里去采它们,采完以后就坐在森林的草地上享用。那时候阳光透过婆娑的枝叶投射到我身上,我的脸颊赤红赤红的,仿佛阳光偷来了世上最好的胭脂,全部涂在我的脸上了。当然,也不总有这样怡然自得的时候,有一次,便是一屁股坐在了马蜂窝上,这下可不得了了,倾巢而出的马蜂嗡嗡地围着我,不管我跑得多么快,它们还是把我当做侵略者紧紧追踪,并且予以有力的还击:我的脸上、胳膊上、腿上红斑点点,而屁股那里,则密密麻麻地像出了麻疹似的。那一次我是一路哭着逃回家的,从此再在林地上坐的时候可就不那么随心所欲了,总要看看周围有没有“敌情”,有时坐上去还心有余悸。
秋天来到的时候,蘑菇就长出来了,那时候我就会随父亲到山上去捡蘑菇。秋季的森林多情极了,树叶有红的,有金黄的,也有青绿的。那黄的叶子大多数落了下来,而红的则脆弱地悬在枝条上,青绿的还存有一线生机,但看上去却是经受不住秋风的袭击而略呈倦意。我喜欢那些毛茸茸、水灵灵的蘑菇密密地生长在腐殖质丰富的林地上,那些蘑菇就是森林里的星星。在秋天,我还喜欢渡过呼玛河去采稠李子和山丁子。稠李子喜阴,大都生长在河谷地带,经霜后的稠李子甜而不涩,非常可口。不仅我喜欢吃,黑熊也是喜欢吃的,可我是不能和黑熊同时享用果子的。所以我一过了河,在还没有接近稠李子树的时候,就用镰刀头将挎着的铁桶敲得咚咚地响,听说熊最怕听到这种声音,只要这种声音传来,它就会落荒而逃。
现在想来,觉得那时对黑熊实在刻薄了些,可是,如果不那样做,会不会有现在的我呢?当然,也可能黑熊根本不喜欢吃我,我想我总不至于像稠李子那样美味而令它垂涎三尺,但谁能保证它见了我之后会不会突然有换换胃口的打算?所以黑熊照例是要被驱赶的,人和动物之间看来永远有难以解决的矛盾。
就说冬天吧,家乡的冬天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得让我觉得时间是不流动的。雪花一场又一场地铺天盖地袭来,远山苍茫,近山也苍茫。森林中的积雪深过膝盖,那时候我们就进山拉烧柴。有时用爬犁,有时用手推车,当然用手推车的时候多。阳光照耀着雪道,雪道上亮晶晶的,晃得人双目生疼。我跟随着父亲在林子中穿梭着,他截好了木头,我负责将它们抬到有路的地方。常常是还没有走到有路的地方我就停住了脚步,因为我发现吃樟子松树缝中僵虫的啄木鸟了,而那啄木鸟却没有发现我。我就想:我要有啄木鸟那么漂亮该有多好。然而啄木鸟还是飞走了。我又想:自己还不如一只僵虫能拴住啄木鸟的心呢,那么再接着朝前走吧。我又发现了雪地上怪异的兽迹了,心想:这是狍子印还是狼印呢?若是狼的脚印,这可怎么好呢?那么就与狼背道而驰吧。我朝与兽迹相反的地方走去,往往就走岔了路,那时候父亲召唤我的声音听起来就遥远得不能再遥远了。
在山里,若是不加紧干活,那么就觉得身上冷得受不住了,这时父亲会给我笼起一堆火来,所以我上山时就常常用破棉絮包上几个土豆,将它放入火中,等到干完活装好车将要下山的时刻,就蹲在雪地上将熟透的土豆从奄奄一息的火中扒拉出来,将皮一剥,香气就徐徐散开了。吃完了土豆,身上有了温暖和力气,那么就一路不回头地朝家奔。那时,手推车顶上常常放着一根大桦树枝,遇到大下坡的时候,就将树枝放下来,用棕绳拴在手推车后面。我坐在树枝上,树叶刮起的雪粉喷得满脸都是,我和树枝就像一片云似的轻盈地飘动着,我便会大声呼喊着:“真自由啊!”
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十年后的晚霞还是滴血的晚霞,只是生活中已是物是人非了。祖父去世了,父亲去世了。我还记得1986年那个寒冷的冬季,父亲在县医院的抢救室里不停地呼喊:“回家啊,回家啊……”父亲咽气后我没有哭泣,但是父亲在垂危的时候呼喊“回家啊”的时候,我的眼泪却夺眶而出。
十年后的我离开了故乡,十年后的母亲守着我们在回忆中度着她的寂寞时光。我还记得前年的夏季,我暑假期满,乘车南下时,正赶上阴雨的日子。母亲穿着雨衣推着自行车去车站送我。那时已是黄昏,我不停地央求她:“妈,你回去吧,路上到处是行人。”“我送送你还不行吗?就送到车站门口。”“不行,我不愿意让你送,你还是回去吧。”“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你就让我溜达溜达吧。”我望着雨中的母亲,忽然觉得时光是如此可怕,时光把父亲带到了一个永远无法再回来的地方,时光将母亲孤零零地抛到了岸边。那一刻我就想:生活永远不会圆满的。但是,曾拥有过圆满,有过,不就足够了吗?
我在哈尔滨生活已近半年了。我最喜欢那些在街头卖达子香、草莓和樱桃的乡下人。因为他们使我想起故乡,想起那些曾有过的朴实而温暖的日子。所以,在那一段时期,我的案头总是放着一碟樱桃或者一盘草莓。阳光透过窗户照耀着樱桃和草莓,也照亮了我曾有过的那些鲜活的日子。
不久以前我的故乡发生了特大洪水,孤寂当中我写下了《愿上帝降临平安之夜》,记得开头是这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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