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那是一所不错的公立小学。前面是教室和很大一片操场，后面就是教职员工的宿舍。父亲由于只是临时工，并没有宿舍可用。我们一直住在老街的大杂院里。房子老旧了，住的人也多。不过邻居还是蛮好的，经常会帮着父亲照顾我一二。只是，跟父亲去了学校，接触到了学校教职工的家属以后，我的心中便有了对比。原来，世上不只有扬着嗓门、摔盆拍桌子的三姑二婶，也有从不大声说话、声音动听悦耳的姐姐阿姨。她们会对父亲称呼“吴先生”，而不是老吴头；她们穿着整洁合身的旗袍，没有补丁，袖口和衣摆也是干净的；她们身上没有烟火味，头发也不是常年不洗一绺绺油腻腻；她们走路不会风风火火，而是慢悠悠，好象并没有什么了不得急着要去办的事情。

而学校的先生们，则更是我全心全意羡慕惊叹的人。他们大都戴着眼镜，穿着长褂，说话更是柔声细语，文质彬彬。他们都是些出口成章的文化人，走到哪里，都有人给让路、让座，鞠躬叫“先生”，在哪儿都受到尊重。

父亲的工作是烧开水、送报纸、打扫卫生，以及其它零七八碎的活。他小时候跛了一条腿，所以做不得重活，得了这个学校零工的差使后，一做就是很多年。

我常常就会坐在水房前的小板凳上，一坐坐上一整天。尽管我对前面操场上或是教室里的学生也同样的好奇，但是，仅只走来走去的这些教职员工和家属，就足够让我着迷的了。我经常会这样呆呆的看着，看不够的看，就象是在看世间最美的风景。我静静的听他们说话，虽然听不懂，但也象是在聆听世间最美的音乐。

有时候，会有人注意到我，走过来夸我一句“好乖”，摸摸我的头，给我手里塞上一两样吃的玩的。我最喜欢果，不仅味道甜丝丝的可以含上好半天，漂亮的糖纸也可以保存下来，对着阳光，就能透出七色的彩虹来。

有一天，我照例坐在小板凳上。校长夫人走了过来，她笑眯眯的将一个小油纸包塞到我手里，道：“拿着这个，我想你未必吃过，但一定会喜欢。”

就算是隔着油纸，也能闻到食物那种香甜的气息。可我总记得父亲告诉的，不可以随便要别人家的东西。于是，我便咽了下口水，把纸包递回给她，道：“我刚刚已经吃过饭了，这会儿不饿……还是……不要了。”

校长夫人笑了。她并没有接，只是裹了裹身上的大围巾，捋了一下头发。那个动作太迷人了，我看得竟有些痴了。

看到我入迷的神情，她笑得愈发开心，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这是特意给你留的，你就拿着吧。你爸爸要是说你，让他来找我。”她俯下身，摸了摸我的头发，道：“真是个可人意的孩子，这么小，就这么懂事。”

我手里攥着那个油纸包，心中还在犹豫的当儿，校长夫人已经转身走远了。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啊？可爱的酱红色的软软的糕，做成了一朵花的形状。隐隐的还能看见里面有着深色的花芯。花瓣上均匀的洒着一层细碎的似雪粒一样的东西。我伸出一根手指蘸了一下，那块糕颤了一颤，手指上便沾了几个雪粒点点。我把手指放在嘴里，好甜啊！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吧！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糕名为海棠糕。粉皮，豆沙馅，外面还撒着饴糖。于是，松软可口的海棠糕，成为我童年生活乃至长大以后很长时间的挚爱。

现在想起来，还是因为生活困难嘛。父亲挣的钱，可以维系我们父女的生计，可也仅此而已。我能够穿得暖，但衣服往往是补了又补，大补丁套着小补丁；我可以吃得饱，但也很难再吃上一块海棠糕。

我真的希望自己长大以后也在这里工作。我不想象父亲那样做零工，而是想成为一名教师，受人尊敬的教书先生。也戴上一副眼镜眯着眼睛看人，微微含着胸，手里捧着一摞子的书，有人跟我打招呼就笑着矜持的点点头。

我更想成为校长夫人那样的人。她似乎并不需要做什么，她只要穿着得大方和体，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她只需要永远保持着和气，保持着美丽就可以。她的生活一定很如意，因为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手里也总能时不时的变出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

我日复一日的做着白日梦，而渐渐的，吴家乖囡囡的名字也在校园家属里叫响了。塞到我手里的，不再只是些吃的玩的，有时候，也会是件旧的但没有补丁的衣服，甚至，会有笔和书本。

我太喜欢这些书本了，小小的我捧着这些东西表情一定很虔诚。我知道，无论是要做教师还是校长夫人，有文化都是必需的，而手里的这些文字，都将为我通往梦想搭上一座阶梯。

我努力学习书本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看得入迷。只要有人在我面前停下来，我就指着书本上的字请他教我读。等到会念了，我就照着写。不舍得写在本子上，就拿个木棍在沙地上照着书上的字临摹。

经常会有人对我能写出那么多字感到惊讶。他们的夸奖则更加激起我对学习的热爱。

父亲目不识丁，但受校园生活的熏陶，他也深知学习的重要性。待我再大些了，父亲就从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费中，硬是节约出一些，送我上学读书。好在学校看在父亲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的情份上，也减免了部分学费。于是，我从水房、家属区来到了学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