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2)
荣梓义悠悠道:“我害怕。我害怕被比我高尚的人鄙视,害怕被我在乎的人误解。而说到底,我们害怕的就是我们的弱点。只有某一天,我们可以正视它或者接受它的时候,它才不会成为我们的把柄,成为敌人攻击我们的武器。”
白露露嗤之以鼻:“荣先生今天可以大大方方的讲出这一番道理来,正说明你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缺陷。你家世显赫又身居高位,象你这种有财有势又有学识的富家公子,在我面前谈这个话题,岂不是不够资格吗?”
江月容却是另有所悟,她几乎很快就理解了荣梓义的意思:“我想,荣大哥指的是思想上或者精神层面的。同样是人,或许地位有高低不同,但灵魂却是平等的。每个人都会有不足,有弱点,有欠缺,而当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同样会带来困扰和痛苦。”
白露露仍然不同意:“痛苦也是有区别的。你被一根针扎了一下会痛,被刀刺了一下也会痛,但这两种痛可以相比吗?”
“在同一个人身上,当然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痛苦的程度。但是在不同人的身上,由于他也许没有经历过刀扎的痛苦,会觉得针刺就是了不得的痛了,不是吗?”荣梓义很快的反驳道。
“荣大教授,我辩不过你。但我仍然不认同你的观点,除非你能举出切身相关的例子来。”白露露不会这么轻易的认输,她稍微耍了个心意,就看荣梓义如何接招了。
“当然可以。”看出白露露明显的不信任,荣梓义淡淡一笑道:“其实我是非常认真的想要证明我的理论。我想你已经注意到了,舍妹一直对我非常冷淡。我这个妹妹善良又懂事,从来都是再和气心软不过,就算是对街边的乞丐也会施舍一二。可是你看到了,现在,她对我比陌生人还要疏远几分。而原本,我们是最亲的亲人。”荣梓义轻啜了口咖啡,接着道:“亲情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最牵系心灵的感情。我曾经游历过多个国家,看过这个世界各个角落,而能够让我在孤独无助或有所怀疑、不够坚定的时候,总是知道在中国、在上海有我的家,它是给我最初力量的地方,也是让我想起后始终心怀慰藉、倍感温暖的地方。我的家人不多,如今更是寥寥。白小姐经历过失怙失恃之痛,应该能够切身理解家人的重要性。可如今亲人成陌路,凭借着血缘亲情,也有难以化解的矛盾,也难求多一些的包容和宽恕。”
荣梓凡没料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荣梓义声音里含着的无奈和沮丧感染了她,原来强大如大哥,亲情对他来说也是软肋,而自己正是带给他伤害的人。她虽然仍旧不能原谅,但这种锥心之痛却感同身受。她心头一酸,把头扭向窗外,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至于事情起因,责任当然在我。正如你刚才听到的,是由于我在新政府任职。其实不得不说,这似乎已经成了整个荣家的禁忌。”他这话一说出口,立刻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也似乎开始渐渐凝滞,很多人的表情都不自然了。
只有荣梓义仍然不动声色,淡定如常:“这就是我的痛苦。我承认,这一切确实是我造成的。白小姐也许认为,一家人,认个错,道个歉就可以和好如初。但是问题就在于,谁也不认为自己有错。我们荣家人虽然表面温和,骨子里却都有一种固执和坚守。于是,家人反目,兄妹成仇,难道不是比从来就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暖而来得更为悲哀吗?”
“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不在新政府做官就可以了。”荣梓凡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样,你仍是我们荣家的骄傲。”
荣梓义深深的看了一眼妹妹,柔声道:“我不会固执的说,这个官我要一直做下去。毕竟我们都无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且,世事无常。其实我也从不奢望能够得到你们的理解,我只希望,即使曾经发生了什么或即将发生一些事……”他笑了笑,笑容中苦涩更浓:“你们也不会因此就厌恶我、轻视我。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只是你自己的理解,却未见得就是事实。人都是只愿意相信他愿意相信的,往往因此而被蒙蔽了内心。但是不管怎样,骨肉亲情,难以割断。就算是选择不同,做事方式不同,或者是有些行为不被认同,但再怎样说,我们仍是一家人。所以,我只想请你做一件事,就是——请你相信我。”
梓孝听着这话,倒象是他自己也想对妹妹说的,大哥说出了他的心声,不过,他同时也清晰的听出了大哥话中的模棱两可。
只不过,当一个一向强大自信的人难得显现出一点软弱时,是很容易撷取人心的。梓凡几乎是一下子就把之前对大哥的不满、怒气抛开了,反而对他有些心疼。
白露露看出这一点,恰到好处的道:“依我看来,荣先生应该是很有希望能够得到家人的谅解的。”
江月容却有不同意见,她的话音虽然柔和,但有着不妥协的坚定:“那么按荣大哥的说法,难道作为家人就应该无条件的相信和容忍吗?”
“当然不。”荣梓义向她扫了一眼,目光中竟似多出些许赞许:“凡事都有一个度。这个标准是由信仰和道德划出的界限。这是一条警戒线,即使是最亲的亲人也不能轻易尝试去触碰。”
江月容张了张嘴,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她的意思很明显,为新政府工作,难道不是已经突破这条线吗?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