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工地(1/2)
第四章工地
一、初识老黄牛
第一次见到老黄牛,李轼就吃了一惊,心想这人真是够忘命的了。
这是在金沙江边,李轼眼前是一个搬运砖瓦砂石的工地,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干搬运这种气力活路的。一般人都是每挑一百三四十斤,多的一百五六十斤,就一挑的分量来说,并不算太重。但一干就是一天,能熬下来也不容易。让李轼吃惊的是老黄牛每挑都在二百出头。难的还不在担子重,而是路不好走。
路是从河坎上踩出来的。河坎从水面到顶有五六米高,基本上是六七十度的坡度。小路一尺到二尺宽,要是空着手走也还不难,挑着担子就恼火了。小路靠里是河坎壁,挑的担子还无法横着走,得顺着坎壁走,靠外悬空,脚要是踏空了,人肯定就摔下去。小路窄还不算,还陡得来打滑,不仅路陡,狭窄的路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沙。这是挑沙时撒下的,让陡峭的小路更滑了,一滑就可能摔下河坎。河坎虽然不是特别高,可挑着担子的人要摔下去,那后果就难说了,完全看各人的运气。为了减缓坡度,这河坎上的路通常是“之”字形的,拐来拐去。为了减轻路滑,在一些非常陡的地方,用锄头挖出齿状。
这种小路,一担上肩,从坎下到坎上,中间没地方可以停下来,只能挺到坎上,才能歇一口气。所以平路能挑一百五六的,这种坡路上也就挑一百二三了。像老黄牛这种忘命的人,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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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旁边的金沙江,李轼心里一阵默然,感慨人和江一样,生命不息,脚步不止,不管如何曲折,都不停顿,一旦停止,生命就消逝了。
一路跋涉奔来的金沙江,穿越高山峻岭,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到了戎州城,它放松了心情,放缓了脚步。它要在戎州城等它的兄弟岷江。
这时的岷江,正从北往南赶来,赶了七八百公里的路程,总算嗅到了大哥金沙江的气味。见面就在眼前,它也不急了,徐徐而来,水流清澈,裹挟着雪山的寒意和森林的清新,还有那川西平原上油菜的金黄和麦穗的芬芳,这是它随身携带的对大哥的问候。
金沙江张开双臂,拥抱了它的兄弟岷江,那碧莹的水和淡青的水,在戎州古城的注视下,相拥在一起,继尔交融在一起,分不清你我了,金沙江消逝了,岷江消逝了,蜕变成了长江,奔东而去了。为了远方海洋的召唤,它继续奔腾不息。
沿江两岸有无数的人在为生存奔波忙碌,像大江一样,奔流不已。
工地上的人都穿得很差、很随便,放眼看去就像满河滩的鹅卵石,一个挨一个,没啥区别。老黄牛穿得更简单,只穿一条裤衩,还是带补疤的,光脚,连草鞋都没穿。从后面看过去,老黄牛身板高大壮实,光脊梁油亮油亮的,那是多年日晒雨淋的结果。上坡时,只见他腿上、背上的肌肉一股一股地绷紧,肩头上是一根更黑亮黑亮的扁担,把肌肉压出一道很粗的褶子。后腰上还有浅浅的、不太长的一道疤,扎眼。正挑着担子上坡的老黄牛,那削瘦的脸颊及粗壮的脖子都透出一股较劲的力道。那种生命的力量像汗水一样渗出了身体,让李轼心中一震,这真像雕塑,活生生的雕塑,比那些凝固的雕塑更打动人。
李轼脑壳里立刻想起希腊那些有名的雕塑作品,他把这感受告诉身边的杨建国。对这些东西杨建国原本就没有半点兴趣,心想都啥时候了,这仁兄居然还有如此雅兴,真潇洒得可以啊。不过他嘴上只哼了一声:
“雕塑,过两天你也得成雕塑,成了为生存挣扎的呆头呆脑的雕塑。不信,我们走着瞧。”
一听这话,李轼有点尴尬,后半截话没再往下说。他原本还想说几句感慨的话,一听杨建国这话他就不好意思往下说了。自己只是想到那里了,随口一说,忘了杨建国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李轼晓得杨建国没有嘲笑自己的意思,他和杨建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又从小学一路同班到中学,相互知根知底的,且相交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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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1969年4月初的事。
李轼是由杨建国介绍到这个搬运工地来的。杨建国已经和工头说好,头一天一起来认认地方,打算第二天再开始干。
杨建国已经在这里混了一段时间。他刚下乡不到一个月又跑回来了。
杨建国不愿意在农村呆,说干一天还挣不到一包烟钱,还不如回城里找点临时工干干,所以跑回来做临时工。但这个年头临时工也并不好找,不是随便那个人都可以找到的。这年月的最高指示是“抓革命,促生产”,意思是要两不误的。实际情况是各类单位都在忙着“抓革命”,抓得热火朝天,有些把“促生产”的事情放在后面,有些干脆就不生产了。这种情形下,搞基建的单位很少,不要说正式的工作岗位,连临时的活路也是僧多粥少。所谓的临时活路,不外乎就是搬运建筑材料、开挖土方、修建时当小工这类下苦力的粗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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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这人是哪个?干活路这样忘命。”
“老黄牛。”杨建国随口回答。一看李轼神情一愣,晓得他没有明白过来,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不晓得他叫啥子名字,大家都这样叫他,他也这样应承。他姓黄,又有一身气力,壮实得像头牛,更像牛的是,他整天不出声,光埋头干活路。休息时,自己一个人远远找地方坐下,要嘛闷头抽烟,要嘛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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