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抢功劳胤礽枉行权 殉气节紫姑染黄泉(2)(2/2)
一次南巡金陵,他们跟着朱三太子,在莫愁湖畔的昆卢寺院禅山上架起红衣大炮,要炸康熙皇帝的行宫。事发之后,叔叔一家几十口又遭劫难,年迈的杨仲君被零割一万余刀,惨死在南京柴市……这些事当然她都没有亲历目睹,但母亲、哥哥,还有任伯安从她记事时就讲,一直听到长大成人,已是烙到心上、融在心里。胤禩利用她,她自然知道,但眼见是一心要学赵高“毁秦报仇”的任伯安又落入满人手中,而且始作俑者正是自己朝夕相伴的胤祥!望着煌煌闪烁的烛光,紫姑又想到方才病得奄奄一息的母亲。也是一枝烛,不过细些,忽悠忽悠的光影里,母亲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拉着紫姑的胳膊,声气微弱但又十分清晰:
“孩儿呀……国仇是报不了了,家仇不能不报!你任叔为报这仇,连家也没成……如今也要去了……当年你父亲入狱,正下大雨,天上的雷震得房子打颤,他临去仰着脸吼:‘呸!老天瞎了!一命换一命……为什么我杨家几百条命换不了一个满人?’……从那日,我在观音菩萨跟前许下宏誓大愿:我是个女人,做不来大事,我必叫儿女遂你的愿!你哥哥死了,你……你……你得叫我下去能见你爹!”
……烛花一爆,紫姑又仿佛见到胤禩那张清秀的团脸。胤禩的命令再简单不过:“胤祥不除,国无宁日。你读过不少书,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保不住,你母亲你弟弟怎么办?他能杀你任叔,你杀他还不是天理人情?你或许觉得我心狠,但你想想胤祥做事,有半点手足情分?他已经瞄着白云观,再毁了这处地方,接着一个就是我!所以你不过是按天意办事而已!事情做完,你立即逃出十三贝勒府,我外头昼夜都安置着接应你的人……”
“紫姑……紫姑……”
躺在床上的胤祥翻了个身,喃喃道:“口渴……弄点水来……”紫姑慌乱地起身,颤声答应道:“就来……”就银瓶里倒了半杯水,又兑了点壶中的开水,倚在胤祥身边喂了两口,胤祥咂了咂嘴又酣然入梦。紫姑从袖中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呆看着胤祥:此时下手,一百个十三阿哥也顿时了账!她迟疑着凑近了胤祥,脑海里一时是虚幻中血肉狼藉的嘉定将军府,一会儿是胤禩面带忧虑的脸,一会儿是血淋淋的任伯安,一会儿是母亲欲哭无泪的眼睛……忽然间,她看到胤祥腰带上的平金荷包——那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她原想往上加一条浅黄绣龙,胤祥苦笑着告诉她:这颜色不能用,叫大哥他们看见,又要罚我跪日头……当时自己怎么回答来着?记不清了,但记得胤祥说完就哭了,扯着自己的袖子揩泪说:“阿哥里头,我是由人作践的,明黄荷包别人都有,我不敢用……”
这一瞬间又是万绪涌来:这个胤祥使性任气,有时也踢自己几脚,但更多时是温存……从十五岁就和自己耳鬓厮磨,从来没有拿自己当下人,高兴时有时还把自己紧紧抱着满地打旋儿……她陡地发现,自己其实早就爱上了这位英气勃勃的青年阿哥,只是心被什么东西禁锢着、压抑着,自己不敢承认罢了。紫姑手持匕首踟蹰着,徘徊着,高大的帷幕上时时掠过他颀修的倩影。突然拱辰台传过三声沉闷的午炮,正是钟漏将尽之时,窗缝里袭进一股阴森森的凉风,紫姑不禁浑身一颤。
“这是命,这是天意……”紫姑眼中闪着鬼火一样的光,慢慢踱至案前,提起笔,在胤祥未画完的一幅白梅傲寒图的空角,抖着手写了几句什么。掣起匕首,惨笑着看了看,对准自己心窝扎了进去。肋间骨骼轻微地响了一声,像一株刚刚砍倒的小树,胸前流着殷红的汁液,颤颤地抖动了几下,整个世界都消失在渺冥中……
沉沉酣梦一夜,胤祥醒来时已是满屋大亮,以为睡过了,一翻身起来,又想到外头下雪,雪光映得屋里亮,不禁自失地一笑,喊道:“紫姑,倒口茶来漱漱!”连喊几声没人应声,睡在东配房里的阿兰听见了,忙披衣起来,笑道:“紫姑姐姐也有睡沉的时候儿?”因挑帘推门进来,但见碧血一汪中紫姑侧身僵卧,手中兀自握着那把匕首,阿兰唬得浑身一颤,立住了脚,只是动不得,惊叫:“老天爷!这是怎的了?”
“失惊打怪的叫什么!”胤祥掀开帷幕,掩着扣子出来,话没说完,脸上的笑容像臍绿了似的,死死盯着地下的紫姑。犹恐是梦,揉了揉眼,跨前一步抓起紫姑脉息,方知连身子都僵了,忽地抬起头来,盯着阿兰不言语。阿兰被他的神态吓得后退一步,问道:“十三爷,您……”胤祥狞恶地一笑,下意识地向腰间摸了摸,一回头看见那张梅花,疾走几步拿起来一看,又丢在地下,颓然落座,双手掩面,许久才发出一声似嚎似泣的深长叹息,连连摇头道:“这不是……这不是真的……不是的……”阿兰小心地捡起那张图,还有一枝尚未画好。蟠螭虬枝胭脂淡染,一丛茂梅开在冰天雪地的江岸,上头几行细字十分娟秀,写道:
咏梅:
不堪萧瑟对野渡,寂寞孤傲寒江渚。
摇手休问玲珑枝,尔是汉陵第几树?
紫姑于甲申后六十六年绝笔
“这事情你和乔姐不能向外说。”胤祥抬起了头,深沉地望着远方,吁了一口气,“……好好发送藪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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