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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要从旧年年底说起。
腊月时,通州县一家姓田的佃农走失了两只鸡,几日后在田间寻回。
这原是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
偏偏当地的大地主李员外硬说那鸡是他家的,认为田老爹偷盗。
谁家养鸡也不会故意在身上做出记号,鸡不会说话,于人就变成有嘴说不清的事情,谁的声音大,谁的后台硬,那便是谁的。
李员外早年给大儿子捐了个官,正正巧是通州知县,自家人当然向着自家人,过堂一审,便判定田老爹偷鸡,杖责二十大板,不但要还鸡,还要赔偿十两银给李员外弥补损失。
前文有述,元和年间,大殷的田地不过二两银子便可购置一亩,若田家能拿出十两银,早就买田购地,何需做个任人欺凌的佃户。
有道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事无人问。田家这样的家底,还肯来往的无非都是和他们同样的佃户贫农,便是借也借不到这许多银钱。
田家大姐儿年方十八,是远近乡里闻名的一朵花儿。李员外心思十分活络,便提出父母债、子女偿的办法,强拉了田大姐回家做姨娘。
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人家早就惦记上了自家姑娘……
田老爹年五十有余,之前生受二十大板已是内伤外患,如今又气又恨,怒急攻心,一口血喷出,就此人事不知,米水不进,拖延不过三日,便一命呜呼。
田大姐得到消息,当晚就在李家宅子里自缢了。
田大婶连续丧夫丧女,一病不起。
田家二姐儿才十六岁,小时候在县城的武馆里头打过杂,是个性子烈又有主意的姑娘,烤了干粮背上包袱便进了幽州城,到知府衙门前击鼓鸣冤。
谁知知府大人在李知县捐官的事情上得过好处,此时自是不肯受理,判田二姐造谣生事,诬告县官,打了十个板子将人扔出府衙外面。
田二姐不屈不挠,养好伤,再次进城,直奔着藩王府第而去。她存着一股子鱼死网破的打算,便是告不倒知县知府,也要让朝廷知道他们的昏庸,谁知王爷没碰到,撞上的还是官官相护的其中一个官——幽州提刑按察使章和浦。
章和浦一心盼着早日调任京官,当然不肯揭露自己治下有贪官。
田二姐因在武馆里学过三招两式,比之其姐更有一番康健生动之美,章和浦素日里见多了弱柳扶风的美人儿,如今乍见个不一样的,动了心思,嘴上说着会为她伸冤,连哄带骗霸占了姑娘当姨娘。
田二姐初时不察,信以为真,对章和浦万分感激。
可眼见数月过去,翻案之事却久久不见动静,她心中自也起疑。
到六月里田大婶去世,她办好丧事,便与章和浦摊牌。
章和浦露出真面目,田二姐悲愤交加,父亲与姐姐的有冤难申,有仇难报,自己被骗,失去清白,母亲也死,从此再无牵挂,当初搏命一般鱼死网破的念头便又萌生。
于是,伙同武馆里相识的武师,在雨夜里装神弄鬼,将章家灭门。
田二姐不信,按察使大人家出了命案,还能有人装作无事发生?
然而章和浦当初并未在官府登记纳妾书,除了章家众人,无人知道田二姐其人的存在。顾婵等两女虽听章静琴念叨过,但到底不会参与仵作验尸收尸,是以没人知道死人里头少了个姨娘,自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只当无头案那般处理。
田二姐这才在中元节那日又闹事一场。
韩拓那日并非有意涉入案中,他去幽州大营巡视归途中正巧撞见,便派近卫跟踪查探。
田二姐从头到尾没打算过逃离,被捉住后连审问都不必,自己主动将所有事情一一道来,详尽得不能再详尽。
自此按察使章和浦家灭门一案水落石出,而牵涉其中的幽州知府与通州知县,或降职或革除,三个官位也各有新人到任,不再细说。
章静琴的失魂症在中元节那夜不药而愈,家人七七之后,便动身随舅父前往山西大同府。
启程那日是八月初十,顾婵和冯鸾前去送行。
官道两旁种着参天银杏,此时叶子黄透,撒满一地金黄。
章静琴将一个嵌螺钿紫檀八宝匣交给顾婵,“这里是大哥的一些遗物,有一套剑谱一套拳谱,还有一柄龙泉匕首,有机会的话帮我交给靖王爷身边的林修大哥吧,谢谢他中元节那晚对我的照顾。”
她虽然痊愈,却全然不见从前那种无忧无虑、活泼跳脱的模样,人沉静下来,也瘦了许多,衣裙松松的挂在身上,随着瑟瑟秋风轻摆。
三人挥泪告别,裹碧绸帷的马车一路向西,直到最终消失不见,顾冯二女才上车回城。
*
说来也奇怪,元和二十一年的上半年,种种事情像撒豆儿似的密集不断,到了下半年,却平静下来,现世安稳,无风亦无浪。
顾家一切如常,只有顾枫身上发生些许变化。
幽州卫大营同寒山书院一样,每旬得一日休沐,顾枫并非每次都返回家中,更多时候会与军中同袍共聚出游。偶然回家时,顾婵次次都能看出他的不同,先是晒黑,后来长高壮硕起来,微微毛躁的性子也日渐沉稳。
顾景吾最初不愿幼子太早入军营,担心军中三教九流,日子久了,影响品性。
宁氏也是一般,怕投军太苦,顾枫年幼承受不来。
只是,两人皆拗不过儿子主意早定,不得不同意放行。如今见他一日比一日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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