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三 补天裂 节十七 投名状(上)(2/3)
着长随在自家的舱室内闭门读书,算起来,这还是自上海换乘以来,任令羽与他的第一次见面。“谢任大人抬爱……”,文廷式干巴巴的道,他今日明显是刻意修饰过。一身靛青葛纱袍拾掇得干干净净,在腰间系一条玄色带子,一条梳得一丝不乱大辫子又粗又长,随便搭在肩上,看上去颇为精干利落,只略显灰败的脸色,稍微有些破相。
“任大人是在下的上官,礼敬同僚,这个道理文某还是懂得。”。文廷式继续道。
“那是,那是……”,任令羽一边信口应着一边走到了文廷式面前。他低下头微微打量了下文廷式刚刚写好的那幅字,明知故问道:“文兄在练字?”
“回任大人,正是。”,文廷式壁垒森严,守足了下级的本分。“哦……”,任令羽微微点头,随即突地一笑,说道:“久闻文大人乃是翁师傅地高足,那这字自然就是好地。只是不知……”
他笑得憨态可掬。仿佛像个全然无害的孩子:“……不知能否请文大人写幅字给在下?”
文廷式明显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龚九”,他回头招呼了下那个贴身长随,“替我铺纸磨墨。”
“不知任大人想要个什么字?”,一时间,文廷式竟生出了几分卧薪尝胆之感。
“不是给我的。”,任令羽微微一笑,“在下的字太差。故而想请文大人替在下给一位故去的老人写幅挽联,唐突了,还请文大人见谅。”
“嗯?”,文廷式用力压下因为视作是代写挽联的小贩地愤怒与失落感,尽力压制住情绪:“不知是哪位老人家?”
“文大人一定知道此人。”,任令羽微微一笑,“便是郭筠仙公。”
文廷式立时握紧了笔,若不是脑中一丝清明尚存,他险些就把这笔冲着任令羽的脸直接丢了过去----最早参劾郭嵩焘不应享死后哀荣地便是他文廷式。而如今任令羽竟然要他给郭嵩焘写挽联?!
士可杀不可辱啊!
一旁地严复神色不动。只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盯紧了文廷式。“也好!”,文廷式脑中突然如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便冲任令羽笑道:“那在下便为郭嵩焘写副挽联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执起笔,在那雪白的宣纸上奋笔疾书起来。而随着那宣纸上的字符的渐渐增多,一旁地严复竟是目眦欲裂!
“文廷式!”,严复一声怒喝,挺身便向文廷式走去,却被任令羽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直如铁钳,竟生生的把严复钉在了原处。
“稍安勿躁。”,任令羽小声道,他知道严复为何愤怒,实际上,即便是他任令羽看到文廷式所书地这幅挽联后,也觉得气血上涌,险些不能自己。
“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不容于尧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文廷式自幼习的乃是怀素狂草体,此时一笔草书一气呵成,望之宛如龙蛇游舞鬼魅相斗,却也当真称得上的是一笔难得的好字。
“此联文字,俱有出处。”,文廷式阴沉沉一笑,说道:“这上联乃分别来自《孟子.公孙丑上》中的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和《孟子.告子下》中的鲁欲使慎子为将军。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一战胜齐,遂有南阳,然且不可。”……”
“至于这下联么?”,文廷式右手成拳,用关节轻轻敲了敲那下联,兀自冷笑道:“乃是由《论语.先进》中的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和《论语.微子》中的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相联而成……怎样?”
他满面不屑之色的望着任令羽:“此联用于郭嵩焘那般汉奸,正可谓恰如其分!即便是送给足下……”,文廷式略顿了下,冷笑道:“却也称得上是贴切了!”
“既是送给我……那任某便却之不恭了!季明……”。在文廷式和严复惊愕地注视中,任令羽已经转向了一旁的张景星:“替我收下。”
原本随侍在任令羽身后的张景星闻言上前,将那幅字仔细的卷好,随即便小心的拿着纸卷回到了任令羽的身后----自始至终,这名容颜清秀地青年军官都低眉敛目不发一言,只在眼角微微透出的闪烁目光。才依稀让人看出了他内心的紧张与犹疑。
天津,直隶总督衙门
当张佩纶轻手蹑脚地走进李鸿章的书房时,这位直隶总督大人正半躺在竹凉椅上闭目摇扇。
“是幼樵吧?”,听到身旁些许的异响,李鸿章阖着双目招呼道。
“回中堂大人地话,是学生。”,张佩纶虽明知道李鸿章看不见,却仍是一躬身,规规矩矩的对着后者行了一礼。
“我就知道是你。”。李鸿章终于睁开了眼,“坐”,他用手中的蒲扇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待张佩纶坐下后,他才笑着继续道:“能进我这书房还不用通传得,阖府上下也不过寥寥几人,如今治明又奉旨出洋了,那便只剩一个你了。”
“京里又有新消息过来了?”,见张佩纶沉默不语,李鸿章便开口问道----他上《殿阁补阙折》后引起朝局大更,故而对京师里的诸般风吹草动更需关注,而作为北洋在京师里主要消息来源的“张佩纶--李鸿藻”这条线在北洋幕府里地重要性也便更上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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