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1/2)
歌声出自水渠西岸边一角飞檐下头,隐隐似有颜色娇嫩的衣裙飘带从红漆的廊柱后头扬起。
真金并不迟疑,举桨向那边划去。
到了岸边,他撩起袍子下船,还没站稳,便见两丛黄绿的灌木后转出两名汉装女子——数日未见,二人似乎都有些清减。不是别人,一是九歌,一是冬雪。
二人对视一眼,一齐跪倒:
“王爷!”
真金打量了二人片刻,平静地问道:“是谁在那边唱歌?”
“是一个宫女。”九歌忽然有些忐忑,轻声答道。
“哪里的宫女?”
“就是……就是‘披香苑’里的。我跟冬雪姐姐一个个问过啦,就她最会唱歌,就……就……”
九歌平日伶牙俐齿,虽口头上从不肯让人,内里却最是欺软怕硬——当初在周察那里,连高声说话都不敢,及至见了真金,仗着他爱主敬仆,便一直两眼向天,飞扬跋扈,将他呼来喝去、嘲讽挖苦早已惯了——但那日真金发怒,将她绑了一回,她自此没了威风,在真金面前说话的声气儿不知不觉间一降再降,到得今日,不竖起耳朵仔细听,几乎已听不明白。
抚今追昔,小姑娘自然委屈,再想起兰芽的苦处,原本预留着用来打动人心的眼泪便收束不住,噼里啪啦掉了起来。
真金忽道:“你们姑娘呢?”
“姑娘……”九歌抹了一把泪:“姑娘在殿里躺着,姑娘……眼睛都哭肿啦,身上也……也不舒服。脸儿……黄黄的,真是……真是可怜。”她一头抽噎,一头还不忘顺口儿撒了个谎。
真金此刻手中仍捏着那瓣桃花,这时向地上一扔,问道:“这是她的主意?”
九歌又看了冬雪一眼,低声道:“不是。”
真金冷笑:“不——是?”
二人齐声道:“不是!”
的确不是兰芽的主意。
是两个丫头因实在替兰芽着急,连日来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想出来的。
相传武周时,有一年女皇武则天隆冬时节醉游御花园,见几株腊梅开得甚好,一时心血来潮,挥笔写下了一首催花诗,令百花连夜冲寒开放,不得有误。
武皇写完诗便回宫睡觉去了。宫女们唯恐她次日酒醒,恼羞成怒,迁怒于她们。便连夜用纱绢之类剪裁缝制成各样鲜花,用细绳系在树枝上头。次日女皇游园,果然龙颜大悦,重赏了一众宫女。
这个故事九歌曾听文天祥讲过,那日听兰芽说“羊车望幸”的典故时,她若有所悟,想了几天,将两个故事凑合在一起,想出了这个计策——要用桃花将真金引来,替兰芽好好地奏一纸“陈情表”。
原本要制假花,偏巧那日李嫔又来,说起春日时曾用密封的腊盒留听了大喜,见李嫔是个好说话的,便讨了一盒来,又省工夫又好用。
那曲“卜算子”则是冬雪的主意。
李之仪这阙词意浅情深,极有民歌风韵,彼时差不多的官宦人家,都有歌姬唱过。冬雪在襄阳吕府时听过两回,也就记下。
昨日她与九歌沿水渠走了两趟,见“披香苑”与真金的书房恰巧分处水渠头尾,因此灵机一动,多布了这步棋:就算桃花不被发觉,也要用歌声将真金引来。
此时见真金已有怒意,两人连忙将来龙去脉细说了一遍。
真金听完,淡淡问道:“你们费尽了心思要见我,为的是什么?”
九歌总算是等来了这句话,当下使劲捏了捏冬雪的手替自家壮胆,斟酌着说道:
“王爷,姑娘对你的一片痴心,你若始终不知道,还反过来恼她,姑娘可就屈死了!”
真金听了,仰头片刻,自嘲地轻笑了一声,转回身便要上船。
九歌大惊,眼睁睁瞧他几步跨进小船,拾起了船桨——他从燕台殿划过来,是逆流而上;要回去时却是顺风顺水,只轻轻划了一下,那小舟便荡开好远!
九歌为见他一面,已是用尽了苦心,明知他火气未消,这一次倘留他不住,再见面谁知是在哪年哪月?
她心中一急,登时生出了几分胆量,不管不顾地一仰头,大声道:
“王爷,你知不知道我家姑娘是哪里来的?”
真金一怔,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九歌急中生智,想出的这句话可谓妙极——
冬雪曾说,九歌既说得动她,就能说动真金。这话其实错了。
冬雪能说动,那是因为毕竟事不关己,能够冷静超脱,听得进去,跳得出来。
但真金却是局中之人,受了兰芽那般欺瞒,余怒犹在,别说是九歌,便是苏秦、张仪再世,在此时给他解说文天祥一事,他也绝不会听。
但九歌另辟蹊径,想出这样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来引他入瓮,先便叫他失了三分警惕,不再掩耳欲走——
九歌见他手执船桨立在船头,一时竟不再挥动,心下暗道:
惭愧!终是我家姑娘仍旧在他心坎上,这才凭我一句话便说得他停了手。如若不然,提起一个旁人的名姓,便再古怪,他又怎会在意?
九歌不敢怠慢,在岸上追着小船跑了几步,大声道:“襄阳城流传一句话,你没听过罢——‘若要嫦娥羞,来看贺家女’,我家姑娘的美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你可知这般的美貌是哪里来的?”
这又是九歌急中生智:襄阳城的确有句夸赞美人的话,不过却是夸赞歌姬珠帘秀的。原话是,“若要嫦娥羞,来看珠帘秀”。想那贺兰芽是深闺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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