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子之怒(1/3)
天子寝宫的地衣自来最是轻暖, 那些紫色的绒线细密而纤长, 宛如初生的春草,一步步走过去时, 当真是鞋随步没,如在云端。
不过, 对于跪伏在这片地衣上的人来说, 有些时候, 这些丝线却更像冰冷细韧的水草, 稍有不慎,便能紧紧地缠绕上来,将人拖进那永无天日的深渊……至少这一刻, 巢元方就觉得自己从指尖到喉头仿佛都被丝线缠住了,缠得他呼吸困难,唇齿艰涩, 唯有耳边还在不断地回响着那个淡漠的声音:
“巢爱卿,那位李三郎的事, 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朕?”
三郎的事?陛下怎么会想起要问三郎的事?陛下怎么知道……巢元方几乎瞬间就惊出满背的冷汗。不,他并不是没想过, 陛下会追问此事,他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在这样的大雪夜里, 陛下这么急召他进宫, 居然为的就是问这个!
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还是李家那边出了状况?或者说, 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什么了?
无数个念头乱糟糟地从巢元方心里涌过, 让他无法仔细思索,只能更深俯低了身子:“臣不敢!陛下明鉴,微臣万万不敢欺瞒陛下!”
是的,就算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陛下面前胡编乱造,他只是……只是越想越觉得不忍,而那个搭车的美貌男子有句话更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做事的确不能太过冒险,却不妨多留一线余地,回头说话的人自个儿都忘了,听话的人却丢了性命,传话的人更是一生不得安宁,那又是何苦来哉!”
是啊,陛下自来是风一阵雨一阵的性子,说不定过几日又不把这当回事了,若真是如此,他又是何苦来哉?
因此,前日进宫回话时,他便只是含糊表示:“李三郎的确已病入膏肓,见臣过去,又添了几分病情,想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只是他阿姊年岁已长,出嫁在即,他不忍耽误阿姊,便想再撑上几日,此事臣也不好多说,只能先回来禀告陛下,待过了这段时日,臣会再去瞧瞧他。”
当时陛下又问了几句,在确定三郎眼下已无法出门,日后更无法好转之后,果然便没了兴致。他还想着,他得赶紧给三郎传个口信,让这孩子不必急着去做什么,事情或许还能拖些时日,无论是拖到出现转机,还是拖到三郎自己病重,都比如今这样强,他真的没想到……
所谓天意莫测,君威莫测,就是这样么?
巢元方又是困惑又是恐惧,想了想忙补充道:“陛下若不相信,不妨另派御医去给李三郎诊脉,若查出微臣有妄言欺君之处,臣愿听任处置!”——横竖他并没有撒谎,天下有哪个医者敢说三郎定然能撑过这个冬天?更别说三郎得的还是心疾,那奉旨看病的架势一出来,立时三刻便能叫他病重几分!
这是他之前就反复想好的说辞,说起来语气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犹疑。杨广原是满腹郁怒,听到这一句,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迟疑——巢元方敢这么说,想必有几分把握,难不成自己又疑心错了?只是这个李三郎……想到昨日宇文娥英跟陈夫人说的那些话语,想到上半夜梦醒时的那份惊惧,他到底还是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是说李家姐弟感情最深么?我怎么听说他阿姊嫁得欢欣鼓舞,趾高气昂,并无半分忧色?李家的人也都说,他家三郎并无大碍,只是冬日不好出门,到了开春之后便会回长安呢?”
巢元方怔了怔,但略一思量倒也不觉意外,苦笑一声解释道:“此事微臣倒当真还知道几分——之前臣去给李三郎看病时,他就求臣千万莫将他病情加重的消息告知旁人,免得他阿姊无法放心离开;至于李家人的说辞,陛下请想,李三郎若不是病体沉重无法出门,从武功到长安不过一百多里,他为何会留在庄园,让他阿姊独自出嫁?至于什么开春之后再来长安,想来李家人也知道,这个冬日他家三郎的确难捱,不过是办着喜事,不好说丧气话罢了!”
杨广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巢元方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谁家也不能在大喜日子里,告别外人说家里有人病得不成了。难道说,宇文娥英的这些话都做不得准?她的话……他心里突然仿佛有什么念头钻了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捉住,便又倏地飘远了。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外头的雪大概早已停了,晨光映着雪色从窗纸上透了过来,将所有的窗户都映照出了一种奇异的白色。
不过落在杨广的眼里,这白色分明透着一种不祥的冰冷意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越来越厌恶这种冷白的雪色,他宁可刮上一个冬天的风,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这些雪花像杨花一样漫天飘洒,飘得让人心烦意乱。
或许正因如此,昨夜里雪花一飘,他就又做起了噩梦,似乎是梦见了铺天卷来的洪水,要不就是漫天掩杀的乱贼,不过到底是什么,其实他也记不大清了,好在如今他身边总有宫人陪伴,有人瞧见不对就柔声唤醒了他,他这才知道,自己似乎在梦里叫了声三郎——再一想起宇文娥英之前说的那些话,他自然是一刻钟都等不下去,立刻便叫人去把巢元方传进了宫中。
可是眼下来看,比起宇文娥英的话,巢元方的说法似乎还是更加可信一点;自己在梦里听说过的三郎,也不一定就是李渊家的这个病秧子。不管怎么说,一个病得出不了门的少年,似乎是没法子当反贼的;只是长安那些叫李三郎的市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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