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2/2)

除了因着对这个小女儿本就宠爱，与他自身那软懦的性格也不无关系。舞姬懂得皇帝是不会为她出头的了，倒也没有傻到与平芜为敌的地步，笑一笑，这事也就过去了。

然而皇后对于那舞姬的招数，可就不似平芜这小孩子手段般的天真了。

到现在，平芜自己的鬓间也添了数根白发了，无论如何的细心保养着，眼尾还是爬上了抵挡不住的细细纹路。可即便是到了这个年纪，自己的双手也沾满了无数的鲜血，可只要一忆及幼年的那个夜晚，她每一次都兀自心惊。

平芜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只得十三、四岁的平芜，哭闹个不休，女人的直觉让她仿佛能够预测眼前将要看到的可怖景象。但皇后从来不是那心软之人，双手如枯枝般紧紧钳制住平芜的肩膀，将她拖至那皇宫偏僻处的洗心湖边。

“啊——！”

平芜只看了一眼，眼前这阴森的景象与少女绮梦般的日常反差太过强烈，让平芜禁不住惊叫出来。

“不准出声！”皇后却用力一把捂住平芜的嘴，恶狠狠斥道：“你只要好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湖面之上漂浮着的，是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舞姬平日里浓妆重彩的妖媚，已尽数融化在这黑夜里墨一般的湖水之中。她的唇角含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在极乐之中不明所以的就丢掉了自己的一条命，又仿佛她随时会张开眼来，让这笑容带动着自己灵巧的身段，在冰冷的湖里也能无惧的舞上一曲。

“别怕，她的眼是永远也张不开了。”母亲冷笑着说道，那笑容却比舞姬脸上的更为阴森，在电闪雷鸣之下尤为狰狞：“我要你记住，在你前行的路上，对与你有碍之人，永远不要心慈手软，她们都该是这般下场。”

皇帝的宠姬突然暴毙而亡，自然在宫里也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只是后来在那舞姬的宫室之中，搜出了她的手书一封，呈明自己是如何的出身不高、有愧皇恩，惶恐之下压力过剩，这便打算先人一步而去了。这件事也就这样被遮掩过去了。

那个可怖雨夜，平芜却是自母后的讲述中，亲耳听得了母后是如何一步步处心积虑在那舞姬喜食的点心之中下毒，待那□□日积月累，一步步浸透她的身子，导致她是如何的失了心神，以至于狂笑着不慎跌入洗心湖中荒唐的淹死了。至于那手书一封，简直是太好伪造。

母后这是要教会平芜，皇室的女人要想在这皇宫中略为顺心的活下去，该当掌握何种的手段。

后来平芜想来，自己就是在那个可怖雨夜，与那个少女时代天真的自己彻底告别的。

母后离去后，电闪雷鸣犹然不止，平芜的脑中不断浮现起那舞姬带着鬼魅笑容的苍白脸庞，一阵阵的冷汗浸透了她的绸缎衫子，让她根本无法阖眼入眠。

直到她遣了宫女，为她自宫外把苏瑜连夜请了来。

平芜伏在苏瑜温软的怀里：“我怕。”那熟悉的气息一如往常，总算让平芜知道世界上还有些东西是未曾改变的。

苏瑜轻柔的一下、一下抚着平芜的发丝：“别怕。”她说这句“别怕”时的口吻，是那么轻、那么柔，与母后的语气是那么样的截然不同，让平芜的心绪当真渐渐松弛下来。

晨起之后，苏瑜发现，那一夜，平芜来了少女的初潮。

后来数十年的光阴中，每一次，当平芜以雷霆手段，不惜手染鲜血的清除了她前行路上的挡路之人，她都会回想起那一个雨夜。

已经逝去的母后，是不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永远如鬼魅一般附身在了自己的身上，永远的存活下去？

她一直肆意荒唐的活在那男宠的包围之中，是因为她其实懂得母亲选择那样活着的真正原因：寂寞，是每一个皇宫女人心中最深的梦魇，当真可以把一个人，变成了厉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