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003章(4/4)

布木布泰说着，从发髻里取下了插在珊瑚和绿松石点缀的银发套儿上的银簪子，她松开了辫子，如瀑的黑发一泻而下。

“我爱您，阿瓦。可是我再也不需要您的爱了。”

她的头发又长又黑，黑得如同她一双伤心的黑眼珠。

“我会替您的海兰珠嫁给皇太极，我会给他生很多孩子维持满蒙联姻，银簪子您拿走吧。我不需要了。我会听话，我会懂事。我会活得很好。”

“我们会去看你的，布木布泰。”布和努力做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他说：“我，海兰珠，吴克善，还有你的额吉，我们迟早会去看望你和哲哲。到时候……”

“不，不，阿瓦……”她苦笑道：“不要来看我，您伤透了我的心，我永远不想再见到您。永远。”

布木布泰将银簪子递给了布和，他那双山猫一样的黄眼睛瞬间涌上了眼泪。

“不，不，我的女儿……”他软弱无力地说：“请你不要走。”

她骑马跑远了，风吹起着她的长发，吹干了她的眼泪。她听见父亲在她身后一路的呼唤，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悲痛和焦急。她的马骑得很快，像风一样的快。她没有扭头去看他。她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间。

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他一直在等着你，一直在等着你。直到他过世作佛了，也一直在等……”

布木布泰唇干舌燥，她看见海兰珠拿出了那根银簪子。

“我不知道。”她哽咽说，“我不知道他还等着我。”

布木布泰咬紧了下唇。她那让皇太极欣赏的自信的目光没有了，她开始躲躲闪闪，说话结结巴巴。她强迫自己不去看海兰珠，而是去逗弄怀里的二女儿，她的阿图。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显得高大，动作迟缓，举止自如。她的外表看起来几乎是庄重的。

海兰珠一时间忘了对面是自己的妹妹，海兰珠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一个妃子，高贵，体面，不漂亮但不容小觑。海兰珠直视着布木布泰。她想从高贵的妃子眼中看见忏悔。而在篝火旁的布木布泰，她的眼中没有一滴的眼泪。

“你真无情，布木布泰。”她的姐姐说，“你不是蒙古人，你不是我的姊妹。我会嫁给皇太极，我要用一生的恨来毁灭你。我要让你痛苦。布木布泰。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姐姐那双黄眼睛一下子变成了父亲的目光。

“你会后悔的。”布木布泰说，“一个女人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那该有多么难受啊。”

“不，海兰珠从不后悔。”

她的姐姐留下银簪子，转身离开了。

婴儿发出不舒服的呃、呃、呃、呃的声音。苏茉儿带着一个乳母走进来，抱起布木布泰怀中的孩子。

“哦，哦，阿图饿了是不是？要吃奶了是不是？”乳母说，“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啊？你又在笑什么啊？看到嬷嬷了你就笑了，是不是？吃吧，好孩子，快吃。”

苏茉儿走近了布木布泰，惊讶地发现她满脸是泪。

“格格？”

她这才发觉自己在默默流泪。

她摇摇头，把脸埋在袖子之中，尽量安静地哭完了这一场。她实在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眼泪。耳边，乳母不断地哄着阿图，那欢快的、慈爱的、亲切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布木布泰终于擦干了眼泪，走到了阿图的面前。

乳母讨好地笑道：“哎嘿，额娘来了，额娘来了，额娘来抱阿图了。”

婴儿笑了起来，抓住了她的手指，肉乎乎的小脚朝空中踢了踢，接着顿了顿屁股，嘴里吱吱叫着的朝她伸出了手。

布木布泰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因为她看见了阿图的眼睛。那是一双美丽的黄眼睛。

和阿瓦一眼的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