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夏(二十九)(1/2)
当杨九思和陆坤回到病房的时候,陈夏身上的各种管子已经被取了下来。骨瘦如柴的她,冰冷地躺在病榻上。
圣圆法师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埋着头,她的脖子通红,身体在发颤,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一串佛珠,手上青筋暴起。
杨九思缓缓地走了过去,单膝跪在圣圆法师的面前,她抬起头看着圣圆法师,圣圆法师悲痛至极,已经泣不成声了。
杨九思握着圣圆法师满是皱纹的手,轻声对圣圆法师说:“伯母,谢谢你。”
陈夏在她出生的夏天,在她最喜欢的夏天,伴着夏日的月光和热浪,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传说,人死后的灵魂会漂浮在空中,看着亲人和挚友,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会重新投胎。
陈夏的灵魂,如果此刻正在俯瞰人间,大概会对圣圆法师这样的悲痛感到意外。
陈夏一直以为,母亲恨她。
其实,她不知道,母亲一生,无论是对她,对父亲,还是对外公外婆,有的只是怨,她不恨他们。
母亲一生,只恨过一个人,就是她自己。
她恨自己,为什么在三岁的时候,没有更大声地呼救,没有能打开被反锁的门,如果能再早一点被发现,陈夏的外婆可能就会被救活了。
她恨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感觉到了陈达与她结婚是另有所图,却没有坚信自己的判断,在摇摆不定中就和陈达结婚了。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去面对婚姻的失败,为什么没有勇气承认爱错了人信错了人,一方面不敢开启新的生活,另一方面却又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无辜的陈夏。
陈夏离开后,圣圆法师才明白,以前她总是厌恶陈夏的懦弱,责备她不够勇敢,其实,真正懦弱的人,不够勇敢的人,是自己。
圣圆法师,她的一生,从来都不敢直面她的痛苦,也从来不敢重新做出选择。
当她生活的环境让她感到煎熬的时候,她没有勇气离开这样的生活,她几乎没有太多的挣扎,就选择了改变自己,选择了放弃了她身上美好的品质。
她允许生活的痛苦轻易地改变她的性格,她允许她性格中的善良、温暖和明媚,被那不幸的婚姻生活撕碎重组成为了如今的冰冷、阴沉和麻木。
这期间,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或许她的人生可以有其他的可能,或许她可以选择一个不那么灰暗的生活。
值得庆幸的是,陈夏似乎没有遗传到她的消沉。懦弱的她,却拥有一个无比勇敢的女儿——陈夏。
圣圆法师的前半生是明媚的,后半生是灰暗的,这很不幸。可是与陈夏相比,她已经十足的幸运了。她至少见过灿烂的阳光,感受过快乐,虽然那是短暂的。可是,陈夏的一生,连这短暂的美好也不曾有过,她一直都在灰暗阴冷中度日。
圣圆法师至少有一位把她视为珍宝的父亲,可是陈夏,谁都没有。
然而,就算是这样,陈夏也没有放弃过她那与生俱来的美好品质。
哪怕,陈夏的善良一直在被人利用被人辜负,她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善良。
哪怕,她曾被人以家人病重为借口欺骗了钱财,可是当她再次听到杨九思用家人病重这个理由找她借钱的时候,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借了。
哪怕,陈夏曾经被她人生的第一个朋友背叛了伤害了,她还是愿意去结交,去信任新的朋友。
哪怕,陈夏从来没有被这个世界爱过,她还是尝试着爱这个世界。
陈夏的一生,充满了苦痛和悲伤,可是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她灵魂中的美好,仍然没有被这炎凉的人世改变分毫。
陈夏被火化后,圣圆法师要走了陈夏的骨灰。杨九思没有告诉圣圆法师,陈夏原本是想把骨灰撒在富士山。杨九思觉得,比起长眠于富士山如画的风景,或许与母亲作伴会让陈夏更安慰。
圣圆法师在陈夏生前没有给过她一丝温暖,没有问过她饿不饿,渴不渴,冷不冷,没有问过她开不开心难不难过。
在陈夏死后,圣圆法师把陈夏的骨灰放在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和陈夏说早安,每日晚上临睡前,也都会和陈夏道晚安。
每天,她都会在陈夏的骨灰前,和她说很久的话,问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那边会不会冷,她孤不孤独。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陈夏离开人世的三十年后,圣圆法师圆寂。
被人发现的时候,圣圆法师的身旁放着陈夏的骨灰盒,她面带微笑,看起来走的很安详。
在陈夏逝世的那一天,杨九思本以为自己会伤心痛哭,但是并没有。她虽然伤心,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杨九思只是觉得很失落,很孤独,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一个大石头压在了胸口。她难受极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哭,她甚至没有感到太多的悲伤。
她总感觉,陈夏还在。
陈夏逝去后,杨九思和陆坤在美国陪伴了圣圆法师两周,待圣圆法师的情绪平稳了一些后,二人回到了国内。
等回来后,魏姨联系了杨九思。原来,陈夏送给杨九思和陆坤未来孩子的礼物,就是那家鲜花公司,这家公司,虽然不大,但已是这世间回馈给她的不可多得的温暖。
杨九思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陈夏的住所,也再也没有去过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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