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溯(1/3)
永成元年,长安城。
是夜,秋寒。
徐府西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侍女来来往往,十分匆忙。身着黛色衣裙的侍女平疏端着托盘,快步走进里间,正好看到另一个侍女慌忙走出来。
忙问:“星河,四娘子怎么样了?可是还梦魇着说胡话?”
星河一抬头看是平疏进来了,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扯住她的袖子道:“平姐姐!你可算来了!快把药端进去!娘子已经醒了,一醒来就哭闹不止,屋里砸了个稀烂…”
她面上担忧惶恐,仍带了几分心有余悸,又道:“刚刚娘子还要把头往墙上撞,被邱嬷嬷制住了,我马上去请郎君和夫人来!”
“快去快去!”平疏心中大急,三步两步就进了里间,一看里面的情形,眼泪就唰地流了下来,将托盘胡乱放了,跪在徐云期的脚边。
里间里一片狼藉,案几翻倒在坐榻上,瓷碗碎了一地,汤汁污了雪青色的褥子。
四娘子徐云期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此刻正跪坐在毯地上,身上的寝衣凌乱,脸上的几道血痕触目惊心,还在往外冒着血珠子,泪痕混着血迹流了一脸。两边的肩膀都被按住了。
她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口中嘶喊着:“放开我…嬷嬷,你放开我,求你了!事到如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早早放了我去和他相聚,也好过以后日子孤苦。”
声音如同子规啼血。
她口中的那人,名为晏昔,晏昔其人,皎美如玉,清逸如松。从小寄养在徐家,和徐云期两人关系亲密,几乎无话不谈,在她心里,从来没有容得下第二个人。
事到如今,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让晏昔孤身一人走那条黄泉路,无依无靠,自己也将日夜受思念折磨,那种滋味像万虫吞噬撕咬,让她一刻也忍受不了了。
邱嬷嬷和另一个侍女跪在地上,一个按住她的肩,一个从后面抓住她的两只手。嬷嬷已经是老泪纵横,一双眼睛里满是痛惜,嘴中止不住道:“四娘子,老奴今天要是听了你的话,就没有脸去见你死去的双亲!四娘子,你现在这般,就是让他们在地下也不能安宁啊…”
徐云期闻言停止了挣扎,双眼一阖,两道泪痕就滑过双颊,她微仰着头道:“嬷嬷,父母兄长的恩情,阿云这辈子是还不清了。我已经了无牵挂,只能来世…”
话音未落,里屋的帷幔外沉重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同时传来一道低沉又严厉的声音:“好!好一个了无牵挂!你真是对得起父亲母亲!”
一个男子大步跨了进来,一袭竹青色外袍随意拢在身上,墨发披散,只在头上固了一只发冠。这模样似乎是已经歇息了,又随着侍女星河赶来西厢。
即使是这样,也是无损他长身玉立的风姿,骨子里的凛冽之气,许是因为愤怒,两道漆黑长眉紧紧地蹙起,眼睛里是盛怒的火光。
男子的语气里是极力压抑的愤怒,好像差一点就要喷涌而出。
“嬷嬷,放了她,她想如何就如何,我徐家没有这样的女儿,我也就当没有过她这个妹妹!”
看到这名男子进来,几个仆妇侍女都放下了手里的动作,伏跪在了地上,口中道:“郎君。”
她听到兄长的这几句话,心口一震,一瞬间犹如万箭攒心般的疼,不敢看他一眼,将视线放在了一旁窗棂的花纹上。
徐砚修环视了一圈室内,目光又冰冷了几分,薄唇微启:“你们都先退下。” 又低头对身后的一名年约二十的秀美女子道: “ 雅娘,你也先出去。”
众人应是,屈着身子退了出去。平疏离去时心里还是担忧,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看跪在地上的徐云期几眼。
“闹够了没有?” 徐砚修一双眼灼灼地盯着地上瘫坐着的女子,发髻散乱,神情麻木,他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那个一向沉静的妹妹,有一个什么尖锐的东西在他心口猛地刺了一下。
“就为了一个男子,你看看你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
先父母的期望、你的阿兄阿嫂、陪伴多年的忠仆挚友,统统都不要了?死了一个晏昔,其他人也全都死了不成?
徐云期收回望着窗棂的目光,心里的痛苦还是大过了愧疚,慢慢俯首,将额头放在毛织地毯上,徐徐开口道:“阿兄,你成全我吧。”
“我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敢求你原谅,只希望你和阿嫂此后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说完就伏在毯上,一言不发,室内只闻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徐家两兄妹的父亲本出自南方的徐氏家族,名唤徐楷,先帝在位期间得了赏识,少年英才,娶了长安望族周家的女儿,后又官至中书令,可见此人惊才艳艳。
可自古世事难两全,大致是如此,徐楷因病早逝,其妻周氏不久后也含恨而终,留下不足月的女儿徐云期和六岁的长子徐砚修。
徐砚修早慧,自小颖悟绝伦,远超同辈,在其舅父周远兆的教诲下,十几岁就已经是长安城里声名响亮的才子了,后来入了仕,一步一步爬到了中书侍郎的位置,官居三品,偌大的一个徐家现在只靠他一人支撑着门楣。
他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至情至性,自负孤行,真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她现在伏在地上,浑身没有一点儿生气,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简直是把他的一颗心放在火上炙烤。
他跨步走上前,两手捏住徐云期的瘦削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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