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总角之好(一)(1/2)
雷霆乍惊,大雨忽至。陆府中,下人小心翼翼将三具棺椁搬下马车,放在正堂停灵。女眷们趴在棺木上,止不住地大声嚎啕,男丁则围棺而立,握拳咬牙,满眼恨意。
周瑜缓缓步入灵堂,神情愀然,行至灵位前,他深深一揖,而后从护灵童子手中接过三炷香,插在了牌位前的香炉中。
几位孀妻看到周瑜,情绪几乎失控,悲啼不止。陆康站在一侧,沉声道:“公瑾,你能将这三个孩子送回来,老夫十分感激。只是大战当前,相交不宜,你请回去吧。”
陆康下罢逐客令,起身欲走。周瑜赶忙拱手道:“陆太守且慢,周某此番前来,除了归还三位公子遗体,还有一事相告……”
“周公瑾,你可是欺我陆家无人!难道见大人对你客气几分,你便要蹬鼻子上脸!还不快滚!”
“住口!”见家丁对周瑜恶语相向,陆康大声呵斥,神色愈发阴沉。
此等情形下,周瑜非但未退,反而上前一步,对那人一礼:“陆家三名公子之死,周某万分遗憾,但周某斗胆相问:自古以来,哪一场战事没有死伤?陆家折了三位公子,难道孙少将军就没有损兵折将?若是他们家中的未亡人前来找陆家索命,你们又该如何说?”
“我们庐江郡素来治理有方,百姓安居,物产富饶……若非某些人黑了良心,为袁术那逆贼卖命,我们何至于沦落到如此田地!”
“我周公瑾生在舒城,长在庐江,难道忍心看百姓危殆,城垣破损?今日若非孙少将军带兵前来,袁术定会派其他将领。若是旁人来此,只怕早已大肆攻城,哪里会围城三月而不强攻!”
“不强攻?若是不强攻,我舒城二百平民,五百士兵又是为何而死?”
“若真是孙少将军授意,程将军会只带五百士兵攻城?若孙少将军真下定决心屠城,现下舒城早已寸草不生了!”
经此几轮强辩,陆家上下被周瑜驳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周瑜适时对陆康一揖:“诚如方才所言,昨日一早,周某与孙少将军一道去了庐阳。中午时分方得手下传信,我二人即刻赶回,仍未能避免悲剧……生逢乱世,百姓难以安居,此乃当世人共同之灾祸。孙少将军之父乌程侯孙文台,当年先斩黄巾,后平董贼之乱,尽忠于汉室,只愿天下清明,却被奸人暗算,遇伏身死。孙少将军失去父亲,家道中落,亦是这乱世兵祸之受害者。他虽然暂居袁术帐下,心中牵挂的,却是百姓安危。只是军令如山,孙少将军别有苦衷,才不得不打庐江。现下陆太守带人冲出城去,为舒城战死,是可成全你忠良之名,可百姓们又当如何自处?”
雷声隆隆,堂中却鸦雀无声,院外百姓淋着瓢泼大雨,瑟瑟发抖,却忍不住低声道:“话是没错,可若旁人接管了舒城,陆太守就没法做太守了……”
其他人闻言,如醍醐灌顶,皆不住附和。周瑜一时语塞,道理可讲通达,民心相悖却并非朝夕功夫,他还未想好如何应对,便听陆康低声道:“公瑾,你随我来。”
陆府内室中,陆康取出一坛清酒,斟满陶碗摆在案上,而后示意周瑜:“坐罢。”
周瑜拱手一揖,跪坐案前的软席上,望着陶碗发怔。陆康一挑寿眉,问道:“怎么?怕有毒?还是洛阳的杜康酒喝惯了,嫌弃家乡这一碗薄酒?”
周瑜二话不说,端起三只陶碗,一饮而尽:“杜康酒虽妙,却不是家乡滋味……”
陆康捋须而笑,神色却愈发清苦:“公瑾,你好端端的居巢县令不做,为何要来趟这浑水……”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舒城有难,公瑾不敢置身事外。”
陆康端起酒坛,仰头痛饮:“公瑾,你与我说实话,昨日攻城,到底是不是孙伯符那小子下的令!”
周瑜跪直了身子,指天誓日道:“周某以周氏一族之名起誓,昨日之事并非伯符之意!请陆太守查明,莫要一时冲动,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亲者痛仇者快?我庐江八百军民,便这般枉死了?即便不是孙伯符授意,那程德谋亦逃不了干系!若孙伯符将程德谋手刃,老夫便不再追究于他,如何?”
周瑜笑叹一声,回道:“此事绝无可能。程将军对于伯符而言,如同亲叔伯。陆太守疼惜自己的侄孙,伯符亦非无情之人。程将军擅自出战,自是有罪,伯符定会按照军规处置,还陆太守一个公道。”
听了周瑜这一席话,陆康轻笑两声,端起酒坛大口痛饮。见垂暮老者如此伤神,周瑜心中不是滋味:“陆太守,酒多伤身啊……”
陆康放下酒坛,抹嘴睨着周瑜:“公瑾,你真的了解孙伯符吗?”
“我们打小就在一起,自然万分了解。”
“人都是会变的……乱世英雄四起,他孙伯符若想谋得一席之地,只会为自己筹谋更多。即便他今日不滥杀无辜,你怎能保证,他往后亦会如此?”
周瑜一怔,拱手道:“我了解他的品行,虽好勇爱斗,却绝非滥杀无辜之人。”
陆康颓然坐倒,笑道:“真是个孩子般的玩话,你们才多大?人生漫漫数十载,只有到老夫这个年纪,才能说,再不会变了……”
“无论三年五年,三十年五十年,我皆会伴他左右,他不会变,我也不会。”
周瑜性情温良,君子如玉,说话向来不紧不慢不起高声,今日这几句话却是异常铿然。酒气上头,陆康斜倚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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