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百花尽(十二)(1/2)
回忆像寒冬挂在屋檐下的冰碴子,它们化成雪花,化成乳娘脸上的泪痕,落在敏之黑色的熊皮大氅上,“嬷嬷。”
敏之搓了搓手,呵出一团雾气,“十一年了。”
他一路急行,并未撑伞。侍卫许洙身着黑色禁卫服,跟在后面。“嬷嬷教导的,敏之都记在心里。”
他黑色的身影穿越宫闱重重,青瓦红墙,衬着漫天飘雪的宫闱,如同雪山里疾驰的黑豹,那双深黑色的双眼,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又难以揣测的莫名情意。
拨开雪雾,终是瞧见了启明殿的森森高墙。郑王长孙烈立在高台,寒风烈烈,他身畔立着个宫装妇人,说是美貌,却远不能形容这女子之美。
她额间有一处朱砂痣,肤色极白,说不出的风情潋滟。任谁也瞧不出这妇人年纪。她一张素脸绷得紧紧地,蔷薇色的唇瓣亦是抿得紧紧地,望着裕安城外依稀可见的绵山青峰,瞳孔是极其自然的烟灰色。
这妇人头戴凤钗,身上罗缎似虹,却没有一处的红有她蔷薇色的唇瓣端丽,亦没有一处白有她肌肤半分细腻,也没有一处深色有她烟灰色的瞳子深邃。
“父王,母后……”
敏之的声音透过寒风传到高台之上,长孙烈回眸,一双温和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敏之,复又将敏之的面孔与王后比较起来。遂又将王后的面孔与长子长孙晟的比较起来。
“几岁未见敏之,倒是比你王兄生的挺拔了些。”
长孙晟虽然长了敏之几岁,如今却没有敏之高了。他将一张脸藏在白狐大氅后头,偏向敏之的时候。不自在的轻哼了一声。
“不知父王缘何传召敏之。”
王后花氏轻蔑一笑,手中捏着暖手的金玉炭炉,这玩意王宫中多得是,却从未派上过用场,落雪后由宫人拿出来。因着积了灰,摸在手里,有股子去不掉的油腻感,因而杖毙了看管库房的几个宫人,甫将尸首混着血拖出午门。
花氏望的方向,便是那些宫人尸首被拖下去的方向。并不是裕安城外绵山的青峰叠翠,而是这雪地上点点梅花。
敏之的目光,一丝一毫也没有在那些尸首上稍作停留。
“容家出了事,却遍寻不到容瑾玉的尸首,是何故?”
花氏一双烟灰色眸子瞪着敏之。仿佛从他素白的容颜上,能瞧出容瑾玉的下落一般。
“敏之不知。”
“不知?”她轻笑一声,“到底是个庶出的贱种……”
她这个贱字出来,长孙烈的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一下,然而只是片刻,他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相貌,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仿佛他的王后。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
敏之面上平静,并没有因为花氏的话语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他再也不是十一年前那个任人揉捏的私生子了。
郑地崇尚一夫一妻制,王后花氏乃是西凉女国尚在之时。由当时的郑惠帝许以城池十三座换来的。花氏闺名云霓,乃是西凉女国的长王女,后西凉灭国,她却因远嫁逃过一劫。
西凉女子容貌之碧丽,果然世上无双。
长孙烈性喜女色,娶妻之前的fēng_liú名声。比郑国的丝缎还要出名。当时五国王子王女聚集在西京的时候,他便因为调戏秦王爱女如姬。被现在的秦王赢非打断了一条手臂,险些丧了条命。而后他父王给他迎娶的这位女子。若单论姿容,那却是丝毫不逊色如姬的,然而嬴如其人,在四国王孙贵族心中,便如同长生台上创世女神雅加的塑像一般,已然神化。
新后彪悍,长孙烈很是收敛了一阵子。可是没过多久,他便看中了花云霓陪嫁来的侍女,这个女子便是敏之的生母。然而宫闱深深,敏之却从来不知,他亲生母亲的姓名,由着花氏所言,是个端尿桶的粗使丫头。
敏之却是从来不信,他总记得,在襁褓之中时,母亲给敏之唱的歌谣,那是乳母死前同他唱的,那歌谣讲的是大漠里的猎人,在黄沙白骨之中,挖出了一口泉眼,它的水流清甜甘洌,如同多汁的蜜瓜,又芬芳无比。那样美妙的歌谣,那样动听的嗓音,怎么会是个不识字的丫头会的?可是敏之终是没有机会知道母亲的一丁点线索,甚或是坟茔都没有。
“若寻不到容瑾玉那个丫头……容府上下,死也便是白费。”
她唇吻翕辟,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关乎了一家上下几十口子人命。她蔷薇色的唇瓣因此变得血红,看上去,比之石榴色而更深,反衬得面容莹白如玉,美艳不可方物。
然而敏之眼中,却仿佛在看一条毒蛇吐信。直到他王兄长孙晟开口,长孙晟与长孙烈生的极像,都是温和的相貌,然而他一双烟灰色的眸子却与花氏如出一辙。明明是带着点点浅褐色的瞳子,偏生的一丝温度也没有。
“听闻,假你之名,让几个雍国人进了裕安城。”
敏之坦然道,“王兄说的是……他们是我在大雍游玩之时结交的……朋友。”
“喔?”长孙晟轻蔑道,“王兄竟不知,你也有朋友?”
“人总有朋友的,王兄与秦六殿下交好……不也是人尽皆知的?”
“嬴楚岂是你那般商籍贱民能堪比的?”
长孙烈忽然眯起了眼睛,“他不过是姐弟相亲的怪物……你也不比你弟弟好到哪儿去。”
长孙烈犹记得当年西京之辱,与秦王赢非十分不对付。逮着能损他扁他的机会,便是在亲生儿子面前,也绝不放过。花氏亦是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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